來源:網絡資源 2009-07-22 14:30:54
傅作義
1948年12月中旬,解放軍各路大軍完成了對北平城的包圍,被蔣介石任命為“華北剿總”司令的傅作義在戰與和之間猶豫不決。此時,有四人為了爭取傅作義起義做出重大努力,他們分別是:劉厚同、何思源、傅冬菊(現名傅冬)和閻又文。1949年1月22日,傅作義發表文告,宣布自22日開始停戰,屬下20萬軍隊撤離市區,開到城外指定地點聽候改編。1949年1月31日,北平宣告和平解放。
我到《大公報》當編輯
1924年,我出生在太原,中學時代顛沛流離。我和弟弟、妹妹跟著母親輾轉西安、重慶。當時每逢節假日,我經常和一些同學到新華日報社去玩。周恩來見到我們,總要抽出一些時間與我們聊天,問我們讀了些什么書,對抗戰有什么想法等;也常常教育我們,要好好讀書,多關心社會。我從那時起,就特別喜歡周叔叔,覺得他和藹可親。我第一次叫他“周伯伯”,他立即糾正說:“不能這么叫,要叫周叔叔,你父親比我大三歲。”
那時,我思想有些激進,總怕落在同學后面,落在時代后面,所以只要有抗日救亡的組織,就想很快加入進去。聽說地下學生聯合會成立了一個“號角社”,我就積極申請加入了這個組織。
中學畢業后,我考入了昆明的“西南聯合大學”。在聯大我加入了共產黨的外圍組織“民主青年聯盟”,王漢斌是我的介紹人,一直由他領導我。加入“民聯”之后,我和共產黨員接觸更多了。這個時期,我的思想進步很快,把抗日救亡、建設新中國的理想當成了自己的責任。
我永遠不會忘記在昆明參加進步學生集會的一次經歷,軍警趕來驅散學生,在急奔中我崴了腳,蹲在地上一時難以挪步。一個男青年飛跑過來,扶起我轉入小巷。從那一刻我們相識了,他就是我的終生伴侶——越南歸僑、西南聯大新聞系學生周毅之。
抗戰勝利后,母親帶著弟弟妹妹回到了西安。聯大畢業后,我也回到西安。不久,我給天津大公報社投稿,附上了一封求職信,沒過多長時間,他們回信同意接納我,我就到那里當了一名編輯。
與父親激辯張家口
就在我離開西安,去天津大公報工作的時候,父親部隊連續與八路軍發生了沖突。
開始,是因為受降問題,父親遵從蔣介石的命令,從綏遠省的歸綏東進到綏東、察哈爾、熱河去接受日軍的投降,可這些地方大部分是八路軍的游擊區,八路軍在這里與日軍打了幾年的仗,按理說應由八路軍去受降。并且朱德總司令也已下了命令,讓當地的八路軍受降。父親與他們發生沖突后,一下子由抗日時期的合作的友軍關系,變成了敵我關系。1946年秋,眼看解放軍快要攻下山西大同了,他卻為閻錫山的部下解危,先后從解放軍手里打下了集寧、豐鎮。
我對父親的作為很不滿,于是就利用星期天,還請了兩天假,乘火車來到張家口,與父親爭辯了一個通宵。
當時,我就抓住了兩件事對他實施“猛烈進攻”。一件是轟動全國的五原戰役:1940年3月至4月,父親率部在五原戰役中,取得了擊斃日軍水川中將,殲敵3700多人的勝利,得到全國人民包括中國共產黨、各民主黨派、人民團體、海外華僑的慰勞。4月6日,蔣介石發來賀電,并宣布授予父親“青天白日”勛章。對此,父親于5月22日發表辭勛呈文,公開予以辭絕。辭呈表面看是推諉功微,不能拜領,實則是對蔣介石對日妥協投降政策的不滿。
第二件事就是我抓住了父親說的一句話:“抗戰勝利后,我要‘解甲歸田’。”批評他言行不一致,嘴里說“解甲歸田”,行動上充當蔣介石打內戰的急行鋒。
我那天所以用這兩件事來“進攻”他,就是想說明父親抗日是真心的,對以“攘外必先安內”的華麗辭藻作掩護,行“剿共滅共”之實的蔣介石的勛章,不是笑臉相迎,而是冷眼相觀。可是到了解放戰爭,父親的態度變了,變成了“戡亂政策”的積極執行者,并且不分青紅皂白,把打內戰的責任推到共產黨一方,為反動的國民黨蔣介石開脫。
由于我的話有時說得太尖刻,把父親激怒了。他說:你剛剛走出校門,年輕,對社會了解多少?你知道嗎,爸爸為了實現抗日救國的抱負,費盡了多少心血才經營了這樣一支軍隊?那時,要打鬼子使人民免受鬼子的奸淫燒殺,就需要槍炮子彈、軍餉軍糧,這些東西靠誰供應,只能靠我心里非常不滿意的國民黨政府。當時,八路軍抗日,不也需要國民黨政府供給嗎!我打了勝仗,蔣介石要給我授勛,我堅決辭勛,不給蔣介石好臉看,不就是表示對他的不抗日、假抗日、真剿共滅共的政策不滿嗎?抗日勝利后,我又連續提出辭呈,也是對蔣的對察綏軍奉行的“排斥、滲透、控制、互解、吞并”等一系列政策的抗議!我不會忘記,時時警惕著蔣想利用中統、軍統兩條繩索捆住我的手腳,讓我充當他們的鷹犬,去咬那些吃不飽穿不暖的窮苦百姓。所以,我所帶的這支部隊,是在控制與反控制、吞并與反吞并的斗爭中逐漸壯大的,也是在夾縫中生存下來的。
這一夜,我與父親的爭辯對父親觸動很大。事后,我從他身邊的一些人的只言片語中得知,他經過認真思考,對這些人說:這樣再打下去,我們即便戰死在疆場,也不會有人來為我們收尸!
大公報社成平津地下黨聯絡站
1946年秋,我到了天津大公報社工作,時間不長,我就向中共黨組織提出了入黨申請。一天,原西南聯大老同學李定同志對我說:經過我們對你多年的了解與考查,黨支部根據你的申請,決定發展你,你寫個自傳,明天下午在宿舍里等著,有一個人拿一張報紙來找你,你把自傳交給他,以后你就在他那個小組過組織生活。
當天夜里,我加了個班,寫到深夜3點半,才把自傳寫完。晚上激動得睡不著。第二天下午,我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靜靜地坐在床上,等著取自傳人的到來。突然,敲門聲響了,進來的人使我大失所望,原來是我正在談戀愛的男朋友周毅之。我大失所望,正想說你怎么這個時候來了?卻一眼看到了他手持作為暗號的報紙。我怎么也沒想到,來取自傳的就是他,因為我不知道他是黨員。當他說明來意之后,我高興得跳了起來。
從1946年底到1948年秋,平津地下黨的同志們不斷到天津大公報社找我,多數是開個“路條”到滄縣泊鎮去,因為當時華北局城市工作部劉仁同志在那里。所以,我每次回北平都要想法多拿點華北“剿總”的便信箋。有這么一張信紙,陳塘莊附近的國民黨崗卡見了就放行。有時這些同志缺少路費,我就給他們湊足。那時,覺得為黨、為同志做一點事,心里特別痛快。
在父親身邊“臥底”
1948年9月,我又到北平來組稿,任務完成后,我就要返回天津了。就在火車即將開動的時刻,李炳泉同志上車來找我,一把把我從火車上拉了下來,對我說:天津那邊來電話了,叫你留下來,以照顧你父親生活的名義,多向黨提供一些你父親的思想動向等方面的情報。還讓我轉告你,北平地下黨學委書記佘滌清近日可能與你接頭,由他領導你的工作。沒過幾天,我愛人周毅之也來北平了。從此之后,我就留在了父親身邊,并與佘滌清書記接上了頭,差不多每天都要到東皇城根李中同志家里,和佘見面,有時佘有事來不了,就由崔月犁秘書長替他來。我將能觀察到父親情緒上的細微變化,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了黨組織。
我和佘滌清接頭不久,由于我的組織關系沒有從天津轉過來,佘還以為我是“民青”盟員,沒有加入黨組織,于是便對我說:你寫個自傳,黨組織決定發展你入黨。我當時一是年輕,二是新黨員,與佘又不像與李定等同志那樣熟,也沒敢問,就照佘說的辦了。這就是我第二次入黨。
1948年11月2日,遼沈戰役結束。3日,蔣介石來電,要我父親到南京去開會,說是最高級的軍事會議。那天,李世杰參謀長、張濯清總參議等等,都來勸他不要親自去,讓李參謀長代替去,怕蔣把父親扣在南京,不讓回來了。這天夜里,我就在父親的屋子里等他回來,想從父親的言談中探出點情況。
父親回來后,囑咐我說:我明天去南京開會,我不在北平,你少出門,免得特務們盯你的梢。我問父親,開幾天會?什么時間回來?父親很不高興地說:這些事,你不該問。這時,我想,父親去南京開會,肯定與平津的戰局有關,我怕他像過去一樣,蔣介石給他升個什么官,他再跟著蔣繼續去打內戰,于是我說:爸爸,今天我見到了一位老同學,他非常關心我,也十分關心你。他說:戰爭的形勢發展這樣快,你父親是抗日英雄,和共產黨、八路軍合作抗日,并肩作戰,所以有接受和談的可能,共產黨希望與你再次合作,和平解決平津問題,避免文化古都北平和工業城市天津再遭戰火摧殘!
我父親一聽,馬上反問:你說的老同學是真共產黨還是軍統特務?你可別上當,要碰上假共產黨就麻煩了。我說:是真共產黨,不是假的,更不是特務!他又問:是毛澤東派來的還是聶榮臻派來的?我說:是毛澤東派來的。他沉思了一會兒說:這是件大事,我要好好思考思考才能告訴你。不過你的行動,一定要小心,沒事不要到處亂跑,正因為你是我的女兒,特務們會加倍注意你的。
父親致電毛澤東求和
1948年11月7日,父親從南京開會回來了。開始,我看他的情緒還算正常。沒過兩三天,他又在屋子里踱起步來,或者一個人單獨坐在那里考慮問題,飯也吃得少了,我知道他又遇到了難題。于是,我就用話套他的警衛秘書段清文。從段那里知道了9日中午,他請杜聿明吃了一頓飯,不知二人談了些什么。10日,他到孫連仲官邸去看了衛立煌,并把蔣介石給他發來的讓他扣留衛立煌的電報,給了衛立煌。由此我想到,父親肯定是在考慮前途問題。
連續幾天,我在向佘滌清或崔月犁匯報上述情況時,他們對我說:11月8日、9日,山東《大眾公報》連續發表了在濟南戰役中被我軍俘虜的王耀武的《告國民黨官兵書》和《告國民黨黨政軍機關書》,11月15日王耀武又親自在山東新華廣播電臺發表廣播演講,你父親要是知道了王耀武講話的內容,肯定會有反應,會有新的決策,我們希望他向有利于和平解決平津戰事方面決策,你這幾天注意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11月17日早上,我來到父親的房間。父親說:近日你與那位同學見面沒有?他到底是真共產黨還是假共產黨?接觸中有沒有讓你生疑的地方?我回答得很肯定:是真共產黨,是毛澤東派來的!沒有讓我生疑的地方。父親說:“那好,我有一件十分機密的事,能不能請他幫我辦一下?”“能!當然能!”我回答。于是,爸爸說:請他替我給毛澤東發個電報。我說,好,就要去拿筆、紙。父親有些生氣地說:“一個字也不能用筆記,只能記在腦子里,對你的同學,也只能口授,決不能字傳,一點痕跡不能留下。”于是,父親口授了兩遍,又讓我復背了兩遍,沒有錯誤,這才罷休。
電報的原文大意是這樣的:我已認識到過去以蔣介石為中心來統一國家、復興民族和隨蔣戡亂是完全錯誤的,決計將所屬的約六十萬軍隊、二百架飛機交毛澤東指揮,以達救國救民之目的,請求派南漢宸來北平商談和平事宜。
毛澤東“元旦六條”解除父親疑慮
1948年12月14日,解放軍包圍北平。第二天,父親就派了崔載之為代表,在李炳泉的引導下,到平津前線指揮部談判去了。25日凌晨,中共宣布了頭號戰犯,我父親的名字在里面。這一下子激怒了他,他把辦公桌上的電話、茶杯、筆筒以及文件等等,統統用臂橫掃于地,跌跌撞撞走向臥室的時候,撞在門框上,摔倒在地。當我聞訊趕到時,他已躺在床上,嘴里念叨著:“完了,一切都完了。”我剛要說什么,劉厚同老先生來了,他說:“宜生,不要悲觀,舊的生命完了,新的生命正好開始!現在要緊的是,你要認清形勢,下決心,把和談道路走下去,我不相信共產黨非要用武力解決平津問題。”
父親說:“人家要價太高,我無法滿足。”“高?不就是讓你把中央軍的軍師長抓起來,宣布起義嗎?說明情況再談嘛!”“人家要的條件,是讓我對不起朋友,也對不起死去的郭秀山(郭景云的字),是讓我當叛逆,落千古罵名!”“宜生,此念差矣。前些日子,我不是對你講了,什么叫忠,忠要忠于什么人。”
劉老對父親說,文化古都不能毀在你傅宜生的手里,解放軍四面而來,城是守不住的。蔣介石自顧不暇,哪有力量支援你。接受和談條件,平津免遭戰火破壞,人民會感謝你的。
1948年12月底的一天,父親把鄧寶珊將軍接到了北平,他們一起去看望馬占山將軍。他們三人早在抗日戰爭年代就拜了把子。鄧伯伯來不久,就與崔月犁接上了頭。崔月犁告訴我說,你父親的問題解決了,他下決心與我們黨合作了。我聽了,特別激動,父親能走到這一步,有我一份功勞在內。
1949年1月1日,毛主席為父親不理解為什么宣布的戰犯中也有他的名字,寫了一個電報給父親,電報發到平津前線指揮部,是林彪派李炳泉來傳達的。這封電報,后來人們把它稱為“元旦六條”,一下子解除了父親的思想疑慮,把父親又拉到了談判桌上,這才有了派周北峰出城進行的第二次談判。1949年1月21日,父親宣布了和平解決北平問題的協議,22日,城內守軍出城待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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