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網絡資源 2009-11-10 15:45:52
摘要:當14歲的梅玲走進這里,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父母在外打工的艱辛時,這個在老家被爺爺奶奶寵著的小女孩開始操持起家務。爸媽一收工,一家人就可以坐在電視機前,邊看電視邊聊天,梅玲有時還幫…… |
他們向往城市,渴望親情,一旦真的進城了,卻享受不到以往憧憬的城市生活
8月5日清晨,北京朝陽區高碑店鄉半壁店西社區廣場,8歲半的肖夢圓獨自在單杠上玩耍。
一個月前,她滿心歡喜地從安徽老家第一次走進了北京城,來到父母的打工地,以為可以過一個開心的暑假。但事實上,這個月,她基本上就在狹小的出租屋和一個人也不認識的社區廣場上度過的。
肖夢圓的經歷只是一個正在為社會所關注的龐大群體的縮影。
近日,記者在北京、湖北兩地多個農民工聚集地調查發現,對于眾多利用假期進城與久別的父母相聚的農民工子弟來說,這是一段帶著酸澀的幸福時光:他們向往城市,渴望親情,而一旦真的進城了,卻找不到歸屬感,更觸摸不到憧憬的城市生活。
“小候鳥”進城來
肖夢圓老家在安徽蚌埠,父母都在北京打工,爸爸在一家餐館做廚師,媽媽做家政。還沒放暑假,小夢圓就催著姥爺買去北京的火車票。
原計劃7月3日就能坐上來北京的火車,但由于票緊,姥爺買到的是6日的票,為此她還哭了半天鼻子。
每天早上,吃過早餐后,媽媽就要去上班,留下她獨自在家。
剛開始時,夢圓不敢一個人出門玩,每天在家里寫作業、看電視。很快,作業寫完了,電視似乎也“沒勁”了,北京朝陽區高碑店鄉半壁店那條500米長的小街和街道盡頭小小的文化廣場,成了她每天必到的地方。
數據顯示,在農村的“留守兒童”有2200多萬人,而且這個數字每年還在繼續增加,當農民工開始逐漸扎根城市,像小夢圓一樣假期進城和父母團聚的“小候鳥”越來越多。
記者見到小夢圓時就看到,20多個小孩在一旁嬉鬧,不時有大人操著家鄉話呼喊自家的孩子。
在附近租房的打工女熊靜介紹,這一帶平房多,月租不超過300元一間,聚居著大量外來工友,很多人都在這時把孩子接到城里過暑假,這段時間操各地口音的小孩都有。
30歲的熊靜來自湖北黃岡,孩子兩歲時就托給了公婆,跟著做木工的丈夫“闖”北京。收入微薄,返鄉要坐火車轉汽車,一次開銷頂上兩人幾個月的工資,所以一年也難得回趟家。
讓熊靜傷心的是,每次回家的時候,兒子都躲著他們,形同陌生人,送上一堆零食、玩具都“吝嗇”得連一句爸爸媽媽也不叫。去年兒子上小學了,稍微懂事了些,不過依然對長期漂泊在外的雙親沒什么感情,說不了幾句話就躲到一邊了。
這個暑假,熊靜終于下定決心,把孩子接到了身邊,“也就是星期天有半天空帶他去公園逛逛,孩子嘰嘰喳喳的可開心啦”。
走進城市,見到闊別已久的父母,“小候鳥們”長了見識,享受著親情,也開始明白父母在外生活的艱辛。
記者見到肖夢圓的當天,正好肖夢圓的爸爸發了工資,到了傍晚,媽媽下班后帶她去東郊逛超市,買了一大袋零食,她和媽媽坐在廣場長椅上吃零食。依偎在媽媽身邊,小夢圓臉上洋溢著小孩子特有的滿足。
羅梅玲的爸媽住在北京市朝陽區新中街旁一個即將拆遷的地段,一間灰磚小平房,沒有窗戶,中午都必須開著燈,一張床占據了近一半的空間,床頭的木架子上放著一臺舊電視機,床旁擺著一張有些搖晃的桌子,零零碎碎地放著一些生活用具。
當14歲的梅玲走進這里,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父母在外打工的艱辛時,這個在老家被爺爺奶奶寵著的小女孩開始操持起家務。爸媽一收工,一家人就可以坐在電視機前,邊看電視邊聊天,梅玲有時還幫勞累的爸媽捶捶背。
整個暑假,梅玲唯一一次出門是跟爸爸媽媽逛清華大學,這個才上初中的小姑娘說,“自己最大的夢想就是到這里上大學,讓爸媽開心!”
“進城過暑假,感覺像坐牢”
12歲的宋夢華,靜靜地坐在一處健身器械上,眼睛看著旁邊玩滑板的小孩,雙手支著腦袋發呆。
夢華的爸爸媽媽和姑媽家一起在北京開了個面食攤,放暑假了,奶奶把她和大她半歲的表哥從老家山西臨汾送過來。
夢華告訴記者,攤子的生意很好,他們一家人每天都很忙。她和表哥也得從早忙到晚,給客人端碗送碟,收錢找零,洗碗燒水……
在這里,每天只有中午吃飯時,可以看一小會兒電視。每次看不了半小時,爸爸就催他們睡午覺,因為店里是輪番睡覺,她和表哥休息好后下午得照看店鋪。
由于店里生意忙,來了一個月了,父母從沒有帶她和表哥出去玩過,唯一的一次,是表姐帶他倆逛了天安門和中山公園,里面“小燕子”和“五阿哥”拍戲的回廊讓她流連忘返。
這是夢華第二次來北京。9歲時來過一次,那年她在街上認識了好幾個朋友,但后來慢慢都沒聯系了。這次,一個朋友也沒有。
眼前這些玩滑板的小孩,年齡都比夢華小,夢華跟他們“談不來”。
記者見到夢華的前一天,她剛剛向爸爸要了錢,去店旁的小超市買了副五子棋,晚上睡覺前和表哥可以來兩盤。
下周一,大人們答應帶他們去東郊的大市場買東西,提起這事,夢華臉上寫滿了期待。
曹維的爸爸在北京一個建筑工地干活,媽媽每天為工地上百號人做飯。
離回家還有一段時間,但這個才10歲的小家伙已經開始清點自己的行李和玩具。這個長得虎頭虎腦的男孩自從7月初從江蘇南通來到北京后,一直快樂不起來。
“家里的房子大,而且還有好多小伙伴一起玩,可以打紙牌、騎自行車,有時還會打架。這里不好玩,我想馬上回去。”而且,這里住的房子太窄,放下一張床后,就沒有多大的空間了,喜歡蹦蹦跳跳的小曹維已經在床沿上磕了幾次。
曹維來北京,最想去的是動物園。有一天下雨,爸爸媽媽不忙,帶他去過,可是因為下雨很多動物都沒出來,讓曹維掃興而歸。
走之前,曹維還想再去一次動物園,但是“媽媽每天都要做飯,不知道哪天有時間”。
城里的孩子暑假可以參加夏令營、去旅游、上各類興趣班。相比之下,這些“小候鳥”們的暑假生活顯得寂寞而單調。
采訪中,記者了解到,由于農民工一般工作時間較長,同時為了孩子安全,大多數進城過暑假的孩子要么每天在父母工作的場所玩耍,要么就一個人守在出租屋看電視,不少孩子說,“進城過暑假,感覺像坐牢!”
一位做家政服務的媽媽說自己的孩子每次看到城里小孩背著琴、提著訓練服去少年宮上課,“眼睛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作為母親,看著心里真難受,但沒辦法,能接孩子過來團聚已經是下了很大決心,一個月1000多元的收入,實在沒有閑錢去交培訓費,也根本沒有空閑時間接送她。”
“這注定是一個特別的童年”
去年暑假的一封讀者來信讓武漢當地一家媒體社會部負責人趙先生牽掛至今。
一個10歲男孩的媽媽來信稱,每年寒暑假,兒子都從河南南陽老家來武漢團聚,這也是夫妻倆最快樂的時候。可是今年好不容易盼來兒子,他卻吵著要回家,父母心里好難過。
“我們是賣千層餅的,每天都要上街,怕兒子一個人玩出事,所以只能帶著他一起出攤,可他現在越來越不愛說話,每天坐在餅攤旁邊,不是發呆就是嘆氣,像個小老頭。”
“事實上孩子在老家每天都和伙伴玩得很瘋。但我們進城打工,沒條件送兒子去參加夏令營,平時也不和什么人打交道,他當然沒有玩伴。”
為了彌合和父母長期分離造成的情感缺失,“小候鳥”在假期里飛來飛去。可真的到了父母身邊,陌生的環境、父母忙碌的生活和窘迫的經濟又成為難以解決的矛盾。在信中,這個年輕的媽媽懇求:“兒子說很孤單,能不能給他找小伙伴一起玩?”
“對于媒體而言,一個孩子的問題或許容易解決,但這背后那個龐大的群體又該怎么辦呢?”趙先生說。
這些孩子也吸引了社會學者的目光。
武漢大學社會學者尚重生充分肯定了“暑期進城”的積極意義。在他看來,如果經濟等各方面條件允許,暑假把小孩接進城里和父母團聚,可以將原本缺失的家庭功能作一些修補,對孩子個人的成長、對促進社會和諧都有利。
華中師范大學中國農村問題研究中心的吳理財教授則表示,留守孩子進城依然孤獨這個問題,表面上看起來是打工的父母沒有時間陪同孩子、農村孩子不適應城市環境等原因導致的,但只要進行深層剖析,就會發現城鄉二元制結構才是“罪魁禍首”。
農民工進城后,基本處于居無定所、居住環境差、工作不穩定、工資不高、工作時間長的狀態,正是這樣一種狀態,使得他們沒有時間陪同暑假進城的孩子,也沒有錢送孩子去參加夏令營或是暑期培訓班,只能讓孩子呆在出租房里,繼續“留守”。
目前有些城市的團組織、社區也在為一部分進城孩子組織一些活動,吳教授認為這是一個積極措施,但在“留守孩子進城依然孤獨”這個問題面前,它只是杯水車薪。只有當農民工有了穩定居所、穩定工作、滿意薪酬,才會有時間有資本讓進城的孩子過一個快樂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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