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百度文庫 作者:埃里·居里 2010-08-05 09:54:12
《居里夫人》第七章 孤軍奮斗
第七章 孤軍奮斗
人們欽佩瑪麗,她在有一個有天才的人支援她的時候,既能夠料理家務,又能夠完成她所擔負的偉大的科學工作。但是人們以為她不可能過更艱苦的生活,也不可能做出更大的努力。
可是,“居孀的居里夫人” 所擔負的責任,會把一個健壯、幸福而且勇敢的男子嚇倒。
她必須撫養兩個孩子,供給她們和她自己的生活費用,并且出色地承擔一個教授職務。她失去了比埃爾·居里杰出的精神財富,然而她必須把她與這個伴侶一同從事的研究繼續下去。他的助手和學生得由她來指示和教導,此外還有一個主要的使命:創立一個對得起比埃爾的實驗室,使青年研究者能在里面發展放射學這種新科學,這是比埃爾未能實現的夢想。
瑪麗操心的第一件事,是要讓她的女兒們和她的公公能過上健康的生活。她在梭鎮舍曼得費爾路租了一所不甚雅致的住房,但是附有一座可愛的花園,使這所住房也顯得美麗了。居里大夫在這里獨自住在一側分開的屋子里。伊雷娜得到一塊地,隨她自由栽種,她覺得快樂極了。艾芙由保姆照看著,在草地上的草叢里打她喜歡的龜,并且在窄徑里追黑貓或虎斑貓。
居里夫人為這種安排所付出的代價是額外的疲勞:由住處到實驗室須坐半小時火車。每天早晨,人們都看見她邁著急促的優美步伐到車站去,像是誤了什么必須趕上,像是不知疲倦地在競賽。這個身穿重孝的婦人永遠搭那趟氣味不好的列車,永遠走進那個二等房間,她的身影不久就為這條路線上的旅客所熟悉。
她很少有工夫回梭鎮吃午飯,所以又常到拉丁區那些小飯館去,這是她從前和現在一樣獨自去的地方;所不同的,只是她那時候年輕,充滿了不自覺的希望。
或者,她就在實驗室里來回踱著,慢慢咀嚼一個面包和一個果子。
晚上她常常很晚才乘火車回家,家里已經亮了燈。
在冬天,她到家后第一件事,是去看看前廳里的火爐,自己添煤捅火。她深信世上只有她最會生火,而她也確實知道如何先放紙和劈柴,上面再加上無煙煤或劈柴,像藝術家或化學家一樣地安排一切。等那個火爐冒起了火焰,瑪麗覺得滿意了,就躺在沙發上休息;辛苦了一天,這時候她才喘過氣來。
她把悲痛深深藏在心里不使人看見,從來不在別人面前哭泣,不肯人憐憫或安慰,從來不對別人發出絕望的呼聲,不告訴人在夜里折磨她的噩夢。但是她的近親都憂慮地注意著她那總是無目標地向空注視著的目光,注意著她那筋絡開始痙攣的手。她那感覺過敏的手指,因為許多次被鐳灼傷,刺激過深,止不住總是相互摩擦著。
在這幾年的悲哀時期中,有兩個人幫助瑪麗:一個是約瑟夫·斯可羅多夫斯基的妻妹瑪麗亞·卡米安斯卡,她是一個嬌美而且溫柔的婦人,經布羅妮雅請求,她應允在居里家里當家庭女教師和管家。她在這里使瑪麗覺得與波蘭靠近些,這是遠離祖國的境況所難以得到的。后來卡米安斯卡女士因身體不好,不得不回華沙,后來是一些別的波蘭保姆,不如她可靠,也不如她可愛,代替她照料伊雷娜和艾芙。
瑪麗的另外一個最可貴的同盟,乃是居里大夫。
比埃爾之死對他簡直是一場大災難,但是這個老人能從他那嚴格的理性主義中汲取某種勇氣;這是瑪麗作不到的。他輕視那些無益的悔恨,輕視對于墳墓的崇拜。比埃爾下葬之后,他從來不到墓地去。既然比埃爾已經完全消滅了,他不讓比埃爾的幽靈來折磨自己。
這位老人在1910年2月25日去世。梭鎮的墓地在冬季很冷,而且很荒涼,瑪麗在那里要掘墓穴的人作了一件出乎意料之外的工作:她要他們把比埃爾·居里的棺木由穴中移出,把居里大夫的棺木放在底下,再把比埃爾的棺木放下去。在比埃爾的棺木上面留了一個空地方,預備將來葬她自己,因為她愿意與她的丈夫同穴,死后永不分離;她在她的生壙前看了好久,毫無懼色。
居里夫人是教授、研究者和實驗室領導人,以同樣出奇的強度工作著。她繼續在賽福爾教書。她在索爾本被聘為“實任教授”教放射學,是世界上第一個也是當時唯一教這種科目的人。雖然她覺得法國中等教育有缺點,可是她對于高等教育深為欽佩,希望能趕上從前曾使瑪妮雅·斯可羅多夫斯基無限驚奇的教師們不久瑪麗就著手編她的講義,在1910年出版一本杰出的《放射學專論》, 共971頁,居里夫婦宣布發現鐳還是不久以前的事,從那時以來所得到的關于放射性方面的知識,竟要這樣一本巨著才能勉強包羅!
這本著作前面放的不是著者的像;瑪麗在內封的前一頁放了一張她丈夫的相片。在兩年以前的1908年,另一本600頁的書里也放了這張相片,那本書叫作《比埃爾·居里的著作》, 是瑪麗整理修訂后出版的。
這個孀婦給那本書寫了一篇序,追述比埃爾的一生,很克制地悼惜他那不幸的死。
居里夫人的學生人數與日俱增。美國慈善家安德魯·卡內基在1907年贈給瑪麗一些獎學年金,使她在居維埃路可以接受一些新生。他們參加到大學雇用的助手和一些自愿來此工作的人中來。其中有一個天賦極好、身材很高的男孩莫里斯·居里,他是雅克·居里的兒子,在這個實驗室里開始他的科學生涯,瑪麗為侄子的成功感到驕傲,她始終像母親一樣仁慈地對待他。
老合作者、可靠的朋友、出類拔萃的學者安德烈·德比爾納,幫助居里夫人照應這十來個人一組的研究人員。
瑪麗有一個新研究計劃。雖然她的健康日見衰退,她仍把計劃完成得很好。她提煉了幾公厘氯化鐳并且第二次確定了這種物質的分子量。然后她著手離析金屬鐳。直到那時,她每次制備的“純”鐳,是鐳鹽這種鐳的唯一固定狀態。瑪麗·居里與安德烈·德比爾納合作,離析金屬鐳成功;它能耐受大氣因素的作用而不變質。這種操作,是科學中已知的最精細的一種,歷史上只作過一次。
安德烈·德比爾納幫助居里夫人研究釙射線。后來瑪麗單獨工作,發現一種方法,能用鐳射氣定鐳的份量。
放射療法的普遍發展亟需把這種貴重的材料極精確地分成極小的部分。到了要定一毫克的千分之一這種重量時, 天平就沒有多大用處了。 瑪麗想到根據放射物質發出來的射線來給這類物質“定量”; 這種困難的技術她做成功了,并且在她的實驗室里設一個“測量組”; 學者、醫生們以及普通公民都可以把他們的“放射性”產物或礦物拿到這里來檢驗,領取一份指明鐳含量的證書。
她發表《放射性元素分類》和《放射性常數表》,同時她完成了另外一項有普遍重要性的工作:制備鐳的第一國際計量單位。瑪麗很激動地親手封好一個輕玻璃管,內裝21毫克純氯化鐳,把它鄭重地存放在巴黎附近賽福爾國際度量衡標準局:這就是后來遍布五大洲的計量單位的標準。
繼居里夫婦的榮譽之后,居里夫人個人的聲譽日見隆盛,象空氣一樣地傳布出去。梭鎮那所住房的抽屜里,塞滿了名譽博士學位的文憑和外國科學院通訊院士的證書;這個領受者不想把它們陳列起來,甚至于也不想把它們開列一張單子。
法國只有兩種辦法對健在的偉大人物表示尊崇:給予榮譽勛位和科學院院士頭銜。1910年擬授予瑪麗以騎士十字勛章,但是她受了比埃爾·居里的態度的啟發,拒絕加以接受。
可是幾個月后,一些過于熱心的同事勸她申請為科學院院士,她卻沒有照樣拒絕!難道她忘了她的丈夫當年在失敗的時候,甚至在勝利的時候所受到的在投票方面的屈辱么?難道她不知道在她周圍有許多人嫉妒她么?
是的,她不知道。尤其因為她是一個天真的波蘭女子,她想如果拒絕第二祖國給她的這種崇高的科學榮譽,恐怕顯得太自負、太忘恩負義了。
和她競選的是杰出的物理學家和著名的天主教徒埃都亞·布朗利。“ 贊成居里者”與“贊成布朗利者”,自由思想者與教會中人,贊成選婦女入科學院的人們與反對這種驚人的改革的人們,在各方面都發生了對抗,瑪麗無能為力地和驚慌地看著這些她沒有料到的爭論。到四點鐘,瑪麗·居里只差一票落選了。
在居里夫婦的經歷中,似乎法國的態度永遠在跟著別人走。在1911年這一年的12月,斯德哥爾摩的科學院為了確認居里夫人在她丈夫去世后所完成的出色工作,授予她諾貝爾化學獎金。從來還沒有別的得獎人,無論男女,被認為有兩次接受這種獎賞的資格。
瑪麗請布羅妮雅陪她去瑞典,并且把大女兒伊雷娜也帶去了。這個孩子參加了這次莊嚴的集會,24年后,她也要在這個大禮堂里接受這種獎金除了照例的接待和在王宮里晚餐之外,還有一些特別為瑪麗組織的慶祝會。她保留著的最愉快的回憶是農村婦女組織的一個慶祝會,幾百婦女穿著鮮艷的服裝,頭上戴著插有點亮的蠟燭的花冠,燭光隨著她們的動作閃動。
一項偉大的發現,一種傳遍的聲望,兩次諾貝爾獎金,使當時許多人欽羨瑪麗,因此也就使許多人仇視她。
惡毒的誣蔑像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一樣撲到她身上,并且妄圖毀滅她。有一個陰險的運動在巴黎大肆反對這個44歲的衰弱婦人,她因為工作過勞,已經是筋疲力盡了。
有人責備這個專心工作的學者,說她破壞家庭,玷辱她近年來顯揚了的輝煌名姓;雖然她的生活很嚴肅,很謹慎,而且近幾年來特別可憐。
人們不必去批評那些發動這種攻擊的人,也不必說瑪麗如何絕望地而且時常是如何十分笨拙地掙扎著。
人們也毋需說到那些新聞記者,他們在這個毫無自衛能力的婦人受匿名信煩擾、受暴力的公開威脅而且有生命危險的時候,還有勇氣污辱她。后來其中有些人求她寬恕, 說了許多表示懊悔的話, 流著眼淚但是這個罪行已經造成惡果,瑪麗被逼得幾乎要自殺或發瘋,并且因為體力不支,她患了重病。就在瑪麗把前途看得極暗淡的時候,有一個出乎意料的建議向她提了出來,使她極為激動,而且頗費躊躇。
自從1905年革命發生之后,沙皇政府逐漸動搖,在俄國,對于思想自由作了一些讓步,就是在華沙,生活條件也不像以前那樣嚴酷了。1911年,華沙一個較獨立的很活躍的科學協會請瑪麗作“名譽會員”。 幾個月后,那些知識分子想到一個偉大的計劃,要在華沙創設一個放射學實驗室,請居里夫人來領導,把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女學者迎接回去,讓她永遠留在祖國。
由一個沒有什么顧慮的人看來,這是多么好的機會!她可以借此體面地離開法國,不再理睬誣謗,不再理睬殘忍的行為!
但是瑪麗從來不受怨恨的驅遣,她急切地、真誠地考慮自己的責任所在。回國這個主意很吸引她,同時也使她害怕。這個婦人身體的虛弱狀況,使她懼怕作任何決定。此外還有一件事:居里夫婦渴望了很久的實驗室,現在終于決定創設了。這時候逃離巴黎,就是使這個希望全歸烏有,就是消滅一個偉大的夢想。
這是她一生中覺得沒有力氣作任何事情的期間,而就在這個時候,兩種不相符的使命在折磨著瑪麗。
思歸的心情使她猶疑許久,最后還是寫了一封辭謝的信寄往華沙,她心里多么痛苦啊!她仍然答應在遠處領導這個新實驗室,并且把它交給兩個最好的助手去實地管理:波蘭人達尼什和衛丹斯坦因。
1913年瑪麗回到華沙去參加放射學實驗室落成典禮,身體依舊很不舒服。俄國當局自動不過問她的行動,沒有一個官員參加為她組織的慶祝會,因此她的祖國給她的歡迎更為熱列。瑪麗平生第一次在一個擠得水泄不通的大禮堂里,用波蘭語作科學講演。
居里夫人的健康逐漸好轉。到1913年夏天,瑪麗背著背囊徒步游歷昂加地納,想借此試驗自己的體力。她的女兒和她們的保姆陪著她,這一組旅行者中還有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和他的兒子。幾年來,居里夫人和愛因斯坦之間有極好的“天才友誼”,他們彼此欽佩,他們的友誼是坦白而且忠實的。他們有時候講法語,有時候講德語,喜歡不斷地討論物理學理論。
孩子們在前面跳躍著作先鋒,這次旅行使他們高興極了;稍后一點,那個愛說話的愛因斯坦精神煥發,對他的同行敘述他心里縈繞著的一些理論,而瑪麗因為有極豐富的數學知識,是歐洲極少數能了解愛因斯坦的人之一。
伊雷娜和艾芙有時候聽見幾句有點奇怪的話,覺得很驚訝。愛因斯坦因為心里有事,不知不覺地沿著一些懸崖邊上向前走,并且攀登上了一個極峰,而沒有注意到他走的是什么樣的路。忽然他站住了,抓住瑪麗的手臂,喊著說:“夫人,你明白我須要知道的是,當一個升降梯墜入真空的時候,乘客準會出什么事”
這樣一個動人的憂慮,使那些年輕一代的孩子們哄然大笑;他們一點沒有猜想到這種想象升降梯墜落,含有“相對論”上一些高深的問題!
在這次短期休假之后,瑪麗到英國去,后來又到布魯塞爾去,在那些地方有一些科學上的隆重儀式要她參加。她在伯明翰又接受一個名譽博士學位。
在法國,所有的暴風雨都過去了,這個女學者達到了光榮的極峰。兩年以來,工程師內諾正在比埃爾·居里路替她建筑鐳研究院。
這些事的進行,并非十分順利。比埃爾·居里剛去世不久,當局向瑪麗提議,征求全國捐款建筑一個實驗室。這個孀婦不愿意用多非納路的災禍換錢,拒絕采用這種辦法。當局就又懈怠起來。1909年,巴斯德研究院的院長羅大夫想出一個慷慨的主意,他要給瑪麗·居里創設一個實驗室。這樣,她就可以離開索爾本,來作巴斯德研究院的明星。
羅大夫同副校長李亞爾彼此達成諒解,解決了爭論。大學和巴斯德研究院共同出資——各出40萬金法郎創設一個鐳研究院;里面包括兩部分:一部分是研究放射學的實驗室,由瑪麗·居里領導;一部分是研究生物學和放射療法的實驗室,由著名學者兼醫生克婁德·瑞查教授領導,專研究癌瘤治療方法。這兩個孿生的研究機構彼此合作,發展鐳學。
瑪麗現在常從居維埃路跑到建筑工地去,在那里擬定計劃并且與工程師討論。這個頭發斑白的婦人有一些最新、最“現代化”的意見。她當然想著她個人的工作,但是她尤其愿意建筑一個可以用30年、50年的實驗室,愿意這個實驗室在她化為灰塵之后可以用好多年。她要求寬大的屋子,要求能使研究室充滿陽光的大窗戶;她還要一個升降梯,不管這種費錢的新設施會使政府派來的工程師如何氣惱她要自己栽種薔薇,揮動著鏟子,用雙手在沒有蓋成的墻腳下堆土,她每天澆水。當她立起身來站在風里的時候,她似乎是在看著那些無生氣的石頭和有生命的樹木一起長高。
她繼續在居維埃路工作,有一天早晨,她舊日的實驗工友伯弟來找她。這個淳樸的人很難過,因為理化學校也在建筑工作室和梯形教室,而那個棚屋——比埃爾和瑪麗的簡陋潮濕的木板屋,將要在拆房人的鶴嘴鋤下毀平了。
瑪麗同這個地位很低的舊日朋友,一起到了婁蒙路,向那個棚屋最后道別。這個棚屋還在那里,一點沒有動。黑板上還有比埃爾寫的幾行字,因為人們對這些字跡懷著虔敬的關切,所以沒有人去碰它。似乎那個門就要打開,就要有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走進來似的。
婁蒙路、居維埃路、比埃爾·居里路三個地址,三個時期。瑪麗自己沒有覺得,她在這一天里已把她那美好而又艱辛的學者生活的道路又經歷了一回。
在她面前,前途的輪廓已經很清楚地顯現出來了。生物實驗室剛剛完工,瑞果教授的助手已經在里面工作,到晚上,人們已經可以看見那個新建筑的窗戶里亮著燈光。幾個月之后,瑪麗也要離開 P.“.N.學部,把她的儀器移到比埃爾·居里路去。
這個女英雄獲得這個勝利的時候,已經既不年輕,也不康健,而且還已經失掉了家庭幸福。但是這有什么關系?她的周圍有新設備,有熱心的研究者準備同她一起奮斗!不,這不算太晚!
在那個白色小建筑中,安裝玻璃的工人正在各層樓上唱著歌,吹著口哨。下面的大門口,石頭上已經刻了這幾個字:鐳研究院——居里樓。
比埃爾·居里路上這座“前途的廟宇”終于在那個不平常的七月里落成了。現在只等著它的鐳、它的工作者和它的領導人。
這個七月是1914年7月。瑪麗的周圍異常空虛。這時,戰爭爆發了,她的同事和實驗室中所有的工作者都已經入伍了。她身邊只剩下了她的機械師路易·拉果,因為他有心臟病,動員不動他;還有一個身材太矮小的女仆。
這個波蘭女子忘記了法國不過是她的第二祖國,這個作母親的人不想去和她的孩子們住在一起,這個虛弱有病的人輕視她的疾病,而這個學者準備把她自己的研究工作留到比較太平的時候再做。瑪麗只有一個念頭:為她的第二祖國服務。在戰爭這可怕的變故中,她又表現了她的預感和主動精神。
她關上了實驗室的門,像許多勇敢的法國女子一樣,去當一個白衣護士她立刻取得在衛生服務機關工作的證件。在這個機關里她發現了當局似乎不加注意的缺點,但是覺得這是很不幸的缺點:所有前線和后方的醫院差不多都沒有X 光檢查設備!
自從1895年倫琴發現X 射線以來,不用動手術就可以探查人體內部,可以“看見”人的骨骼和器官,并且照出相片來。在1914年,法國只有為數有限的幾套倫琴儀器,供放射科醫生使用。軍事衛生服務機關在幾個大機構裝備了這種設備,供戰時應用,如此而已。
居里夫人想出來一個辦法,她用法國婦女聯合會的款項,創造了第一輛“X 光汽車”。 她在一輛普通汽車里放了一架倫琴儀器和一個發電機,就用汽車的發動機帶動發電機,供給所需電流。這個完全可以移動的設備從1914年8月起巡回各醫院;馬納戰役的傷兵運送到巴黎來后,都用這個設備檢查。
德國軍隊的迅速推進,使瑪麗面對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她是應該到布列塔尼去和她的女兒們在一起,還是應該留在巴黎?若是敵軍有占領首都的威脅,她是否隨衛生機關一起撤退?
她冷靜地考慮這些可能發生的事,決定了辦法:無論什么事發生,她要留在巴黎。不只是她現在擔任的救護工作要她留在這里,她還想到她的實驗室,想到居維埃路的精密儀器,想到比埃爾·居里路的新建筑。她想著 :“我在這里,德國軍隊或許不敢搶奪它們,但是假如我離開了,所有的東西都會失蹤。”
她這樣不無虛偽地推論著,給指導她的本能找出一些合理的解釋。這個固執而有毅力的瑪麗在本能上不喜歡逃避行動,她認為害怕就等于為敵人服務,她決不讓得勝的敵人走進無人照料的居里實驗室而自鳴得意。
她準備離別她的女兒們,把她們托付她丈夫的哥哥雅克照料。
雖然瑪麗能夠從容地考慮住在被包圍、被轟炸甚至于被占領的巴黎生活,然而有一件寶物——實驗室所擁有的那一克鐳卻要她加以保護,不讓侵略者侵占。
她不敢把這一點珍貴的東西交給任何使者,決定親自把它運到波爾多去。
瑪麗坐在一輛滿載政府人員和官員的火車里,身穿一件黑羊駝呢的防塵外衣,帶著一個小行囊和一克鐳——一個裝著許多小試管并且包了鉛皮的匣子。
居里夫人奇跡般地找到一個能落坐的地方,并且還能把那個沉重的包裹放在她面前。她決意不聽車箱里悲觀的談話,凝視著窗外陽光普照的田野。但田野上的一切是一派失敗氣象,鐵道沿線的公路上不斷有向西逃去的成行的汽車。
她到波爾多去并沒有引起注意,但是離開時卻引起熱烈的評論。一大群人圍住這個怪人——“這個要回到那邊的女人”。 這個“女人”留心不讓人知道她是誰,但是話比平常說得多,盡力想平息那些使人驚慌的謠傳,并且溫和地說巴黎一定“可保”, 居民一定不會遭到任何危險。
她乘坐的這列兵車里,只有她一個是“平民”,這輛車慢得令人難以置信,有幾次它在田野里一停就是好幾小時。有個戰士從背包里拿出一大塊面包給她,她接受了。從前一天離開實驗室的時候起,她就沒有工夫吃任何東西,所以餓得要命。
在她看來,安靜的、受著威脅的巴黎在九月初的燦爛的陽光下,似乎有一種它從來不曾有過的美麗和價值。但是街上已經在傳布著一個消息,其猛烈不下于海嘯。德國軍隊的進攻已被粉碎,馬納戰役業已開始!
巴黎得救了。瑪麗接她的女兒們回來;她們正強熱抗議讓她們過那種流亡生活。艾芙回學校去,伊雷娜取得護士文憑。
居里夫人完全料到了:這次戰爭是長期的,而且傷亡一定很重,傷員越來越需要就地做手術,前線各戰地醫院里必須隨時有外科醫生和放射科醫生,X 光汽車會被請去作極有價值的工作。
在戰爭開始的幾個月里,她和伊雷娜有過一次重要的商議。
她對她的女兒說 :“政府要求個人捐助金子,并且不久就要發行公債。我想把我所有的一點金子獻出去,加上我的那些對我毫無用處的科學獎章。還有一件事,純粹因為懶惰,我把第二次諾貝爾獎金仍舊留在斯德哥爾摩,還是瑞典幣。這是我們財產的主要部分。我要把它提回來買戰時公債,因為國家需要它。
但是我沒有什么妄想,這筆錢多半會丟掉的,因此除非你贊成這樣辦,我決不作這件‘蠢事’。“
瑞典幣換成了法郎,接著就變成公債、“ 國民捐款”、“自動捐獻”并且正如瑪麗預料到的,一點一點地消耗完了。居里夫人把她的金子送到法蘭西銀行,收款的職員接受了金錢,但是很憤激地拒絕把那些光榮的獎章送去銷毀。瑪麗并不覺得高興,她認為這種拜物主義是荒謬的,她聳了聳肩,把獎章帶回實驗室。
鐳和X 射線一樣,對人體有各種療效。瑪麗把她的鐳獻給一個“射氣服務機構”使用;她每星期“加工” 鐳放出來的射氣,把它裝在管子里 ,用以治療“惡性”傷痕和各種皮膚病。
X 光汽車,X 光設備,射氣服務這還不夠。
這種技術所需要的專門人才很缺乏,使瑪麗很憂慮,她建議政府開辦并常設放射科訓練班。不久就有20個人聚在鐳研究院學初級課程,包括電學和X 射線理論、實習和解剖學。教授是居里夫人、伊雷娜·居里和可愛而且博學的克蘭小姐。
從1916年到1918年,瑪麗訓練了150個放射科護士,這些人是由各界招募來的,其中有些人教育程度很低。居里夫人的聲望起初使她們很害怕,但是這個物理學家對她們的懇摯態度,很快就使她們折服了。瑪麗天賦一種才干,能使頭腦簡單的人接受科學。她極喜歡作得很完善的工作,所以當她的一個學徒第一次完成一張沒有毛病的X 光照片時,她非常高興,好像這是她自己的勝利一樣。
法國的盟邦也相繼求助于居里夫人的才干。從1914年起,她時常到比利時的各醫院去。1918年,她帶著使命到意大利北方去了一次,研究當地放射性物質的資源。稍后,她歡迎美國遠征軍約20名戰士到她的實驗室來,教他們放射學。
雖然如此,她心里極少快樂!她有種種使她不安的切身煩惱,她想到她中斷了的工作,想到她在波蘭的渺無消息的一家,還加上她對于全世界的荒謬瘋狂的驚懼。她看見成千具碎裂的軀體,聽見呻吟和狂喊,這種記憶在長時期內使她的生活總是郁悶的。
1918年,她在實驗室里驚訝地聽到宣布停戰的炮聲,她要把鐳研究院用旗幟裝飾起來,和她的合作者瑪特·克蘭到附近各鋪子里去找法國國旗。國旗都賣光了,結果她只好買了幾塊三種顏色的布料,由她的女仆巴的內夫人匆匆地縫在一起,掛在窗前。瑪麗興奮而且快樂地顫抖,不能鎮定。她同克蘭小姐上了那輛舊的X 光汽車,四年的冒險已使這一輛車遍體鱗傷。 P.“.N.學部的一個工人給她充當司機,無目的地開過幾條街道,在潮涌一般的快樂而又嚴肅的人群中駛過。到了貢科德廣場,人群阻住汽車,不能前進。有些人爬上這輛鐳諾牌汽車的擋泥板,上了車頂。居里夫人的汽車再向前進的時候,就帶了十來個額外乘客,這些人那天早晨就一直占據著這個臨時預備的頂層。
在瑪麗看來,這不是一個勝利,而是兩個勝利,波蘭從灰燼中再生了,它過了一個半世紀的奴隸生活,現在恢復了獨立。
這個從前的斯可多夫斯基小姐,重新想起她受壓迫的童年和她青年時代的掙扎。她從前以虛偽和詭詐應付沙皇的官員,在華沙的一些簡陋住房里秘密與流動大學里的同志聚會,教斯茨初基的小農民讀書等等工作,并沒有白費心力。她的“愛國夢”在許多年前幾乎使她犧牲她的事業,甚至于犧牲比埃爾·居里的愛。現在這種夢想在她眼前成了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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