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雅婷
我從未覺得她愛過我,亦或她從未愛過我。對她最初的印象還是得穿回十余年前西南邊陲的小村。第一次回到自己的故鄉,天還沒亮透就已沉浸在今天要去趕集的喜悅里,草草喝過兩碗稀飯,手里纂著媽媽塞的五塊錢,就和她一起往市鎮上走。孩子的世界遠比大人大得多,半小時的山路走出一種地老天荒的感覺,早上喝點稀飯早被化成汗水踩到腳下了。可算到了市鎮,口干至極,街上滿是來來往往快樂的人,我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冷藏在透明冰柜里膠碗裝著的八寶粥。我對她說"奶奶,給我買碗八寶粥吧。"她說了好,于是就過來拿我手里的錢,確切說應該是,她從我纂得緊緊的手里把錢拿走。接著,她就帶我進了一家螺螄粉店,點了一大碗河粉,鋪滿著的是鮮筍絲,脆腐皮,炸花生,辣子。剩下的小半碗推到我面前,可我嗓子干得冒煙,鐘情的東西在冰柜里躺著呢。只好端起大碗,嘬了一小口湯汁。"奶奶,這湯好辣呀,吃不了""你挑著粉吃嘛,喝湯干嘛""可我......"走出粉店的我離當場去世就差那么一點點,我依然執著地"奶奶,去買八寶粥給我好不好"奶奶聽罷就朝著冰柜走過去,耶!可她走回來時手里拿著一個空著的膠碗,在一棵樹邊用手攏了滿滿一碗沙子。她把碗遞給我,說:"你拿著玩哈,我去把簍子里的佛手瓜賣完就帶你回家了。"臨近正午12點,我坐在樹下,把沙子從碗里倒出去又裝回來,又倒出去。回家當晚,高燒不退,只記得媽媽把指尖的冰涼留在我的額頭,媽媽的臉咸咸的。"雅婷,我們以后再也不來這個地方了,好嗎"我忘記了嘴里應了什么,只是眼前冰鎮八寶粥的樣子揮之不去。再次見到她是弟弟出生那一年,她背著布包住進家里最干燥溫暖的小房間,小房間叫奶奶的小房間,也叫奶奶和弟弟的小房間,但是不叫奶奶和姐姐的小房間。怕鬼的姐姐只能躲在大房間的被子里瑟瑟發抖,弄不清楚的是為什么能和奶奶一起睡的是弟弟,為什么想吃水果糖的我和奶糖片的弟弟等來的總是奶糖片,為什么假期弟弟被奶奶帶去看溜冰,而我卻只能在媽媽的店門口幫她看著兒童褲襪。因為我是姐姐!不。因為她不愛我。一六年的那個寒假,短促又緊張,爸媽回老家辦事,弟弟去上繪畫課,我留在家繼續復習。奶奶日常準備著一日三餐,早上一醒,發現家中異常安靜,雷打不動六點起床的她居然還在床上,我走進她的房間,是了。她的胃病又犯了。好在媽媽早就告訴過我,給她煮些暖胃的米湯,讓她吞些胃藥。待奶奶喝完米湯后,我倒了一杯溫開水,踮起腳尖,拿了柜子上的橘子蜜,往開水里兌了一大勺,這樣喝藥就不苦了。看著奶奶把藥吞了,喝了一口蜜水。她抬頭看著我,不知眼里流轉了一絲什么。我把書本拿到房里,倚著奶奶的床架,幫她拿水,拿藥,不時看看書,漸漸地就睡著了。等到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奶奶的床上,蓋著被子,凌亂的頭發被理好放在腦后,牛仔褲也被換成了我的大紅絨棉褲,我吸了吸一口身上棉被的味道,是陽光。原來奶奶的被子這么舒服啊。我半瞇著眼溺在無盡的溫暖里,瞥見了床頭柜那被涼了的橘子蜜,我緩緩坐起來,腦子回復清晰,她或許需要的并不是我,而是那杯橘子蜜,那杯讓人錯以為是愛的橘子蜜水。我輕輕地從被子里出來,把它疊好,穿上棉鞋走回自己的房間。又是一個筆墨與汗水齊下的夜晚,書頁上的字開始旋轉,遺忘了晚飯的我走近廚房,飯是絕對咽不下了,余光掃到那瓶還沒放好的橘子蜜,燒開水,沖了一大杯,天哪!這蜜水又苦又澀,我一看保質期,差了一個年頭!這苦澀,怎么會是讓人錯以為是愛的甘甜呢,我想,在那個被需要的下午,她大概是愛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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