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蘇白葉
熹微,暖洋洋的初日高高地掛起,懶洋洋地灑向萬物。陽臺上的那扇老舊的玻璃窗,也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不同的光彩。最后,一切都趨于平靜,只有陽光在溫暖地撫慰,她長驅直入到客廳,像是一個慈容滿面的老母,溫和地將我攏進懷間。就這樣,我漸漸地蘇醒過來,揉揉惺忪的雙眼,又接連打了幾個呵欠,伸了幾次懶腰,抖了幾下小腿。這才半分不情愿地從沙發上下來,隨意地穿上涼拖鞋,后腳跟無意間碰到了木質的老舊地板,倒也不覺得怎么涼,這大概就是老房子的好處吧。我又小邁了幾步,就到了陽臺。陽臺上養了很多植物,大多都是綠色的植物,但因為長久不打理,也都該枯的枯、該死的死了,只有一抹深紫還透著些許生氣,在眾枯草之中更為顯目。我蹲下身子,一只手撐著地面,也不顧有多少的灰塵,另一只手去擺弄它,細細地觀察,這才發現,它是鳶尾花。它竟然開花了!悉心地養了它三年,它都沒有綻放過一次。距離那場變故也不過才一年多,它竟然,開花了。我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干脆將撐著地板的手也用來擺弄它的花瓣。我還湊近聞了聞,只有淡淡的清香,若不是湊進去聞,根本就不會聞到。我突然心下一澀,眼角又有些溫暖,淚水似決了堤般涌出眼眶,流過臉龐、脖頸、手臂,最后落在了鳶尾花花盆的土壤中。一滴、兩滴、三滴......明明外面初陽正好,我卻感覺像下了雨一般心塞、難過。合上眼眸,輕啟唇角,細細地呢喃:"外婆,鳶尾花開了,你還好嗎?"我出生在一座沿海城市,但因為父母工作繁忙,沒有時間照顧幼小的我,再加上外婆十分喜歡小孩子,所以,一周歲剛過的我就被送到了鄉下外婆家。外婆住在一套不大不小的單元房里,她將房子打掃得很干凈,但這并不能掩蓋房子的年老,比如那陽臺上的窗戶,一開就會發出鐵銹的聲音。但我還是很喜歡這兒,尤喜歡陽臺。我喜歡在那兒俯視樓下的花圃,也喜歡仰視夜空中的繁星。從我五歲開始,外婆會每天都給我講故事,但老人家又會講什么呢?顛來倒去就是《牛郎織女》和《嫦娥奔月》之類的,小小年紀的我總是聽了不勝厭煩,還讓外婆給我講這個公主、那個王子的童話故事。這種時候,外婆就會嘆一口氣,說:"囡囡,童話有何好聽?外婆講神話與你聽。"我狂搖頭:"不要不要!我不要聽神話,我要聽公主和王子!"然而,這種事情總會以兩方的僵持結束。后來外婆開始養植物,各種各樣的,但都是綠色的。到了我十歲那年,她搬回了這盆鳶尾花。起因是我看到樓下花圃里點綴著幾朵淡紫色的野花,覺得十分漂亮,就想摘幾朵,外婆覺得摘花不妥,就買來了它。聽說它會開出深紫色的花,我簡直是滿心期待,巴不得第二天她就能開花。外婆見我那期待的眼神,雖說于心不忍,但還是說出了實情:"囡囡啊,這養花,不能太過急于求成,就如做人一般,不能性情急躁......"我知道外婆又要開始說我了,便立刻打斷:"外婆,你知道我喜歡你什么嗎?說話直接。"外婆笑:"好吧,我就直說了,這花叫鳶尾花,聽賣花的老太講,得養個一兩年呢。"我頓時就像被潑了一盆涼水,再也興奮不起來了。但生活還是照過,在鳶尾花來到了家里兩年之后,我小學畢業了,爸爸媽媽決定把我帶回城里,去接受更好的教育。也許因為我是他們的獨女,那么多年的分別,終究還是不舍的,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無法親近他們,只一心念著遠在鄉下孤獨的外婆,和那盆尚未綻放的鳶尾花。初中的第一個寒假和第一個暑假,我都是在外婆的那所老房子里度過的,雖然比不上父母的大房子,但它依舊溫馨,像是可以避雨的港灣。可是,就是這一年,鳶尾花依舊沒有開。我們誰也不知道,這一年,已經是光陰的末年了。初二第一學期快結束的時候,媽媽因為工作的原因順路又去了一趟老宅,不料一周后竟然帶來了外婆不幸患癌的噩耗。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在媽媽又重復了一遍"癌癥晚期"這四個字時,我感覺腿上重心不穩,只得用手撐著皮質沙發,才險些沒有摔倒地上,但還是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期末考試結束后,父母請了幾天假,我們回到老宅,表面上說是"看看",但誰心里都很清楚,這是外婆的最后一段時光了。后來父母因為工作,還是回到了城里,在這不大不小的房子里,只有我在陪外婆了。外婆仿佛像是不知道自己的病情似的,每天就是誦經、品茶,有時也會與我聊天。這天,在讀了幾頁《金剛經》之后,外婆坐到了我旁邊,顫巍巍地撫著我細膩的手,喚道:"囡囡啊。"我忍淚,應:"誒。""記得你五六歲的時候,天天嚷著要我哦給你講童話故事,但是一直都沒能夠讓你如愿,外婆得向你道歉。"我連忙擺手:"不、不用,那時候我不懂事,您不用像我道歉。"外婆似乎又想說什么,但還是忍住了。三天后,外婆又將我叫到她的房間,遞給我一個紙盒。我剛想打開來,她就又收了回去,還一邊說:"囡囡,你只要知道是這個盒子就好,待我去了,這里面的,就是留給你的。"我哭著說"不會的不會的",但一切都已經無法阻止了。第二天清晨,我似乎是有預感一般,推開了外婆房間老舊的門,看到她安詳地躺在床上,身上什么也沒有蓋。我以為她還睡,就想關上門,但出于第六感,我還是靜靜悄悄地走到床邊,靜靜悄悄地試了一下外婆的鼻息和心跳,然后癱坐在了地板上。外婆,去了。在通知了父母之后,我滿眼淚水地拿出前一天的盒子,發現里面裝著一個錢包和一本書,我打開錢包,里面正氣地放著一沓鈔票和一張紙。我無視金錢,反倒是掏出紙。上面只是整齊地寫著:--囡囡,外婆終究還是有愧與你,沒有實現你那個小小的夢想。外婆不識字,不會念書,只會講大家口口相傳的神話故事。在這里,外婆將這本藏了十年的《安徒生》還給你,它本來就該是你的,只是被我給耽誤了。我看完之后,哭得更加兇了,也一邊回想著外婆的一生。她是一個典型的農村女子,十八歲出嫁,二十歲的時候就喪夫,只一人將自己的女兒撫養成人。待女兒成家之后,又開始養外孫女。她終年六十歲,正值耳順之年,沒承想,上帝這么早便將她召去了。幾本佛經,一套茶具,半柜子衣裳。就是外婆的一切了。一年之后的現在,我獨自一人在這兒度過暑假,卻不想鳶尾花竟然在此時綻放。四年的等待,終于換得一朝花開。"外婆,你看到了嗎?"我拭去淚水,笑著仰頭問道。我知道,只有你可以聽到,因為我的聲音輕輕的,不吵也不鬧,因為,我已經長大了。天空沒有繁星,只有萬里無云的萬里天。"哦,太陽,請你幫忙傳個話哦。"我拉開那鐵銹了的窗戶,繼續悄悄地說,"幫我告訴我的外婆,鳶尾花的花語是'華麗、使命、優美',在我的心目中她就是這樣的。"華麗優美的外婆使者,我想你。太陽仿佛聽到了一般,懶洋洋地開始移動,正好照到了陽臺小竹凳,上面放著《安徒生》,正好是有公主和王子插圖的那一頁。外婆,我不要公主和王子了,我只要你。因為,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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