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章
夜有多深?我問。
看不清那夏季深遠的天空變成似乎觸手可及的藍色小徑,聽不到那纏繞在老墻上的青藤私語被洗干凈的蒼冷。我伸出手想抓住點什么,掌心卻只有從窗口魚貫而入的水色,終究尋不見一絲溫暖的印跡。
遠山長路深林空谷
我可以想象那是怎樣的一種生活。
一抬頭,只有絕壁劈開的一片藍天;一回首,只有自然賜予的幾叢古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行走在鐵路兩旁。聽得見火車的汽笛,卻看不見彼端的玫瑰。
朝隨初陽,夜伴星光,身披雨雪風霜。在寂寞的崗位上,他把過去與明天的快樂和辛酸一起釀進歲月的酒里,和著清風,一口一口喝下。
致敬,鳴笛。簡簡單單的動作,他找到了一種蔑視這夜的力量,找到了一種安靜而偉大
的掙扎。
天涯漫途羈旅二胡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似波瀾不驚。
我站在人流之外,靜靜地看著他,穿越千年的陽光與浮塵,去尋找一種只會在夢中出現的共鳴。
他大概有五十多歲吧,頭發略顯斑白,腰微微躬著,身體前傾,伸長脖子,像什么呢?像一只鴕鳥。
他就坐在那兒,默默地拉著二胡,不言不語,不悲不喜,偶爾有人放下幾枚硬幣,頷首便算是回禮。他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雙目緊閉,身體有節奏地搖晃。夕陽斜斜地照了過來,恍然間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側耳聽去,那如天如地如夢如幻如泣如訴如花如風如雨如電如行板如秦腔的歌,他不朽的贊歌!
他站將起來,收好東西,向街角走去。背影在地上被拉得很長,他慢慢地走著,仍然是伸長脖子的倔強姿態。是的,他是一只鴕鳥,一只永遠不會把頭埋進沙里的鴕鳥!
孤舟瘦竹醉眼沉浮
他坐在船頭,看向遠去的水鳥和散開的粼粼細浪。手中是一根清瘦如筆的魚竿。那河畔的三千翠竹,濯過更顯風骨。他站將起來,拍了拍短褐穿結的布衣,轉身入艙。
風簾動,殘月香,水茫茫。野云俱暗,一袖燈影半湖光。閑聽舟中碎雨,夜來枕上清霜,醉眼對寒江??
縱天地蒼蒼,他也舉杯對月,彈指相和;任人世飄零,他亦把酒臨風,獨酌高臥。不去想今天一條魚沒釣到,不去想明天是否還能飲酒如斯。
那個乘小舟的漁翁悠閑得仿佛在青天白云之外。
伍爾芙微笑著說:"歲月波光粼粼,賜予愛與生命,唯有生活不能被他人代替,只會有寂寞相隨。"但這夜的黑卻終究擋不住月的光輝,寂寞的生活一樣可以開出明艷的花朵。
是的,有這樣一群人。
即使坎坷滿布,遍地荊棘,他們仍舊可以踏出一路繁花,灼灼其華。即使長夜漫漫,星海茫茫,他們依然可以擁月入懷,乘風而去。那時石澗流息不歇,一縷涓涓會聚成潭,倒映紅塵百態,身后生前盡付一笑間。
我望向窗外深沉如海的夜色,耳邊卻依稀飄來清遠的笛聲。
夜太深,所以看見星辰。
夜太深,有人吹月三更。
這由時光親手雕刻在我少年夢境的月色,暖而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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